沉青如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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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天下有雪

古风,架空,新年快乐。

【历史同人】彼时天下有雪

By.沉青如树

 

“彼时天下有雪,彼时人间有约。”

 

 

我有很多很多年来不及看一看头顶那轮月亮。春夏秋冬,阴晴圆缺。我照旧走路,照旧抬头,只是再没有寻找过那轮月亮,任凭它出层峦,又射寒江。

但今日不一样了。

今日隆冬正值深雪,天地一白里那轮月亮走下凡间。

如我梦里多年前的他那样,向我走来。

 

01.

 

遇见杜甫那年李白二十有一,三尺青锋摸上去,寒凉剑身一寸寸都是心比天高。年龄的增长也未曾压住李白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躁动心性,满腔热血尽数沸腾在侠之一字上。

杜甫便是他在四方任侠这条路上第一个拥护者。

那时他正学着话本上所说的历代侠客准备踏万里山河救一世太平,牵匹马就要扬鞭天涯剑指江湖。山路还未走出二十里,转弯即见山林郁郁葱葱枝叶间闪过不合常理的雪亮,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模糊却确有其事的呼救。

青锋剑出鞘速度比他高喝的那一声住手快,声落时他已稳稳握住剑柄,锋利剑身就横亘在举刀的大汉颈项之上,将那处与剑锋贴合的皮肤划开一道殷红血线。另几个山贼许是也惊异于他这凭空杀出的不速之客,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

空气沉闷得风都有些凝滞,满林寂静中李白并未留给这些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剑锋划出那道血线时就已极快的撤回,转而手腕一翻剑身偏移,借势袭上那还未挥下的刀,金石碰撞铮然一声,力道直接将刀震飞了出去。他自幼好习剑术,舞象之年便已剑术通达,眼下几个山贼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须臾就被他逼退向别处狼狈逃窜。

李白全没打算追,他正一边收剑一边在心里计算这一场自己又向济世侠客靠近了几分,冷不防就有只手自后面拽住他衣袍一角。

“大……大侠留步!”与此同时声音就响起来,少年人特有的清脆,还掺着些许因绝处逢生而过于惊喜的颤抖。李白顺着声音转过身看人,脸部轮廓也是少年人特有的稚气未脱,不过十七八的样子,衣服和脸都沾了尘埃土屑好不狼狈,看他的眼神却亮晶晶的,清澈、热切。

“客气了。”李白道,内心早被那一声大侠叫的欢欣雀跃想要仰天大笑了,面上表情还保持着自然平静,仿佛少年只是说出了一个既定事实。“在下李白,字太白。”

“杜甫,字子美。”少年明白他意思,从善如流报上自己名字补上一句多谢,末了收拾好散在一旁的包袱从地上站起来,眉眼弯弯地对着他笑,“李大侠。”

那语气,那神情,是真的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拔剑相助的弱冠青年,而是自什么高天世外踏空而来的隐世英雄。

 

02.

 

这之后二人便一同下了山。一路上或问或答,来来往往也把彼此身家摸了个大概。杜甫不似他一心想着仗剑四方,包袱里除了衣物便是诗书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准备进京学习的考生。大抵家中规矩礼数甚严,和他说话时也绷着脸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然而终究是年轻心性,听他讲这些年所见的奇人逸事和瑰丽风光时,眼底还是骤然鲜活出向往来。

“太白兄见识果真广博。”他又讲完一处风景时二人也已寻到落脚的客栈,相对而坐杜甫愣愣看他,好久憋出这么一句。

“那算什么?”李白这时讲来了兴致,抬手一杯绿蚁酒下肚,笑着问道:“子美可见过大漠落雪?”

“……不曾。”杜甫被他问住,脸上雀跃转为黯然,“更年幼时也想过,但家中长辈皆教诲我应多读五经四书,金榜题名方才算光耀门楣,那想法在年岁渐长后便不了了之了。”

“那也无妨。”李白不甚在意的笑开:“他日我若见到,写信相告便是。”

李白生的风流,俊朗眉目舒展出全然笑意时杜甫也不可避免被晃了神,下意识点头之后才意识到什么,颇有些急切地发问:“太白兄可是要走?”这一路聊得太熟稔,仿佛多年未见的故人,以至于他都忘了二人目的地不同,终究是要分开。

“不。”李白回答,“至少眼下不。”目光敏锐捕捉到杜甫眼中暗藏惊喜的茫然,沉默几秒终于忍不住嘴角促狭的笑意。

“此地离京七百里,一路山势险隘贼匪众多,子美小兄弟年纪尚幼又手无缚鸡之力,为兄实在不放心。”

看到了。

在杜甫明白他意思褪去迷茫流露出全然的惊喜时,李白莫名的想,他又看到了同叫他那声李大侠时一样的目光。

毫无掩饰的,不假颜色的,纯粹又热忱,一眼望过来就用完全的信赖将他灵魂都洞穿,几乎要在那心尖一点柔软上烫出些非分之想来。

 

03.

 

两月后,京城。

二人抵达这里已经有些日子,寻了处僻静居所杜甫便趁着秋试之前这段时间开始温书,李白起初是打算走的,然而对上杜甫隐隐有着期盼的目光,他竟说不出口。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个人,仿佛为做你软肋而生,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拿捏住你肋下三寸那个鲜活的位置。杜甫之于李白恰是如此,话本上都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潇洒恣意从不为世事所累,可他还未成盖世侠客,就先对会叫他李大侠的少年有了牵挂。

有了牵挂,就有舍不得,至于舍不得的,是那声李大侠助长他的英雄气概,还是少年叫出这个称呼时满目的仰慕与崇拜?杜甫深夜温书时李白就在院中对着月亮一杯接一杯斟酌,一杯下去他觉得自己生来满身英雄气概不必靠旁人评价佐证,再一杯下去他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该超脱于世人濡慕外,再一杯……

再一杯没喝下去。酒杯里卧着的那冷清清的月亮不知何时就变了模样,而他看了又看,只道自己醉了,竟是再不敢往下细想。

他怎么敢想。

白日里笑着叫他太白兄的少年形象随细碎月光粼粼摇曳在酒液之上,他怎么敢想。

他甚至怕想得通透了,便连见这人的机会都没了。

 

04

 

“太白兄?”

脚步声不急不徐踏碎满地月色,回神时杜甫已坐在他对面,想来又是在房间闷得头昏出来透透气。李白应了一声,便轻车熟路取过闲置的杯子又斟满一杯,推到杜甫手边。

“……”杜甫看看酒又看看他,没像之前每次那样先饮酒再开口,而是把酒杯向旁推了推,道:“太白兄平日对诗书多有见解,不知可否代子美解惑?”

“什么?”李白见他一脸认真,遂也收了方才独处时那些杂乱心思,转而好奇起杜甫所谓疑惑来。

“彼时天下有雪……这一句,不知太白兄对下句可有何巧思?”杜甫问他,见他有些茫然便补充:“子美自幼长于江南,终年少雪,自觉脑中虚构毕竟不如太白兄亲历,方才想来问问。”

彼时天下有雪……是何种雪?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的纷扬而坠,还是胡马朔雪躞蹀嘶鸣的缭乱清冷?李白定定望着杜甫片刻,忽而笑起来,问:“子美可记得侠客行?”

“太白兄所作,字字牢记。”杜甫虽不明白他问这是要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对李白他向来不会矫饰情绪。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李白一字一字的念,末了又问他:“子美可知道,这吴钩霜雪明,是何种明?”

罢了,罢了。

“不知。子美不及太白兄见识广博,未曾见过此等瑞雪。”

什么良辰好景,什么风花雪月,再多思绪再多类别,不过是文人墨客融汇心意,不过是……

“此景常见。” 

皆出于情罢了!

李白慢慢把一杯酒饮尽了,才复开口,“你看今夜月光,也可照吴钩明如霜雪。” 

杜甫聪慧较他不遑多让,没头没脑听他说了这些也不过怔愣片刻便眼前一亮:“太白兄是想告诉我,世间万物皆以情入景,想作佳句,需先用情?”

是啊,脑中虚构又如何,以情铺垫,敢于下笔便行了。

杜甫先前纠结的头昏脑胀,眼下想清楚后顿觉神清气爽,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乐了一会儿才发现李白在对面杵着下巴,眉眼含笑的望着他。

星河入眼,似噙秋霜。

杜甫被这目光盯着,无端觉得面上有些发烫,手心兀自沁出细密的汗。李白自然也注意到了杜甫异常的局促,抿了抿唇,目光却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撕也撕不下来。

“太白兄……”终于是杜甫先投降,颇为狼狈地挪开视线再不敢正视李白。他紧张的要命,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再待下去,舌头偏偏这时候打结,令他支支吾吾半晌竟找不出一句托辞。

“去睡吧。”

大概是沉默太久反应不过来,杜甫一时毫无动作,直到一只手伸过来,覆上他发顶。

“去睡吧。”

李白说。

 

05.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京城的说书人都在讲同一个故事。

秋试一举夺魁的少年郎,鲜衣怒马绕城而来,恰逢户部尚书千金招亲,搭高台架彩楼,绣球不偏不倚砸到状元郎怀里,少年抬头望去,彩楼之上碧玉年华的姑娘正看着他,秋水盈盈,巧笑倩兮。

才得金榜题名,又遇洞房花烛。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那句佳偶天成是李白临别时对他说的。

其时杜甫先中状元又得千金垂青择日完婚,正是春风得意,当初特意寻的僻静住处也喧闹起来。白天杜甫迎来送往,日落西山后终于有空休息,刚一回身就见李白负剑牵马,显然是准备离去。

“太白兄这是要走?”话问出口杜甫就暗自懊恼自己明知故问,见到李白点头更是没来由的心慌,“可眼下……”

“并非临时起意。”李白明白他,先一步解释完,信手一指院内石桌上的酒具,“眼下等子美来饮杯饯行酒。”

杜甫要问的话都被他堵住,只能愣愣地点头,心却越来越空,有什么东西正无边无际的坠落下去。

 

06.

 

那晚二人皆醉至酩酊,酒意激豪情而压离愁别绪,满目朦胧里杜甫依稀听见自己的声音。

“吴钩霜雪明,究竟是何种明?”

“太白兄当日曾说我等文人移情于物,则万物万景皆可有相同意象,可子美愚钝,实在是,未见过,也未能想象……”

“当日我问太白兄这句彼时天下有雪,太白兄仅是为我解惑,如今可有佳句?”

李白沉吟良久方才道:“自然是有。只是我不说,子美他日也会知道。”

“至于那般瑞雪,”李白偏过头似是不敢再看他,吐字清晰而语速极快:“关外大漠,北疆深林,凡有落雪处,皆有机会见。此去一别不知何年月,若有机缘他年深冬相见,若我还能寻得子美……”

他一顿,略去了小兄弟三字,“还请子美莫忘故人,秉风冒雪相迎。”

秉风冒雪相迎!

眼见醉意昏沉的少年突地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般抬头死死地盯着他,李白知他是明白了,却连苦笑都挤不出来。

“太白!”二人相识这些日子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杜甫略去那个兄单唤他字,只是以后怕是再没机会听见了。

“你明白的,无需再说。”李白说着俯下身去,犹豫许久,还是伸出手抚上杜甫眼角。

那里依稀有泪,温度灼人,几可烫伤李白三魂七魄。

他终究不够无私。拒绝隐晦情意不过是替杜甫舍不得实现光耀门楣这愿望的机会,于他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看杜甫几日后桥头马上吹吹打打,从此后卧榻之侧多位如花似玉美娇娘。

他希望杜甫的都是最好的,却无论如何也不想眼见着这最好里没有他的位置。

所以只有走,唯有走,却又不甘心这般干脆,于是在临别之际剖白这一回。子美聪慧他向来知晓,因此话中深意再曲折他也知道子美定能明白,果不其然……

他又叹口气,至少子美对他不是无动于衷,这便够了,他没法奢望更多的,他知道。

 

07.

 

他年深冬再会,秉风冒雪相迎。

都是骗人的。

自那一别我等过二十七年冬,而李白始终未来。

 

08.

 

时至今日我仍能清楚记起李白的相貌。甚至能说起十八那年我是如何遭遇山贼,又是如何被人所救,眼见剑影翻飞中转过他,玉面花容,翩若惊鸿。

我知命由己造,却在见他那一刻,复信了缘由天定。

事实上我从未自第一眼起就那么信赖一个人,唯独他是意外。得知他打算随我一路前往京城时我心脏里跳动的欢喜陡然沿血脉奔流至全身,我要用很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合常理的狂喜。他走后很多年我都在反复思考如果我当年能够第一时间想通每每见他时内心欢呼雀跃的究竟是何情绪,那么是否能在愚钝之外多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我想不会,因为他从不曾给。当年月下对酌四目相望我几乎疑心他早已窥见我心底欢喜,末了却仅得他一句早些去睡;绫罗锦缎的绣球撞进怀中时我眼见他就在几步之外,甚而能瞧见他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那时我以为我终于能够了解他些微心思,见他转身走出人群还以为我与他终于能得一次剖白。不料剖白是有,却是他而非我,那日饯行酒他未醉我又何曾醉,仅是有些话非趁醉才好说,一遍遍和他说我未见这般景想不出那般气魄,实则心里早被一句句参不透撕扯得血肉模糊。我参不透他对我心思是否如我对他叵测,参不透他看我时神色和谈话时隐晦究竟是为何,甚至参不透我又是为什么对他如此上心,听到他要走都能激起不舍的惊涛骇浪。

所幸他这次再没让我参不透,秉风冒雪相迎自他口中讲出一刻我便明白了他所谓佳句究竟是什么,却再也来不及了。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用敬称直接叫了他的字,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无需再说。他柔软指腹覆上我眼角,我才惊觉自己竟在流泪。

再然后没他的故事可一笔带过。我照旧娶千金为妻,同甘共苦半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偶尔会做梦,梦见当年小院负剑牵马而去的背影。

我在梦里很长久地看着那背影,突然明白原来我之一生曾尽最大努力向他做出的靠近,不过就是临别之际喊出的那声太白。

不过如此而已,也只能如此而已。

 

妻被咳嗽声惊醒,轻车熟路的拍上我背部,待咳嗽稍缓又端来一早晾在桌上的汤药。

这是我等过的第三十六年冬,李白终究未来。

 

09.

 

“下雪了。”妻说。我顺着妻的目光看去,窗纸严密难以看到屋外,耳边却清楚听到雪花坠地的簌簌声。

“扶我起来。”我对妻说。妻面有犹豫,奈何拗不过我,还是将我从病榻上扶起。

 

彼时天下有雪,今日天下有雪。

我已有许久没见过屋外世界,今日许是回光返照,竟得一丝气力推开厚重房门,随即满眼被铺天盖地的白淹没。

他来了,我知道。是这样雪,是他来了。

风声呼号,隐约有妻唤我回房的声音,我顾不上听,只一步步踩过高至踝骨的雪,向那一轮走下凡间的月亮走去,向他走去。

“你不来找我,我便来了。”我对他说。“我来,秉风冒雪相迎。”

喘息已是有些艰难,我呼出一口寒气,缓了缓,才又能颤抖着开口:“那下半句,我现在告诉你。”

秉风冒雪相迎,秉天下风雪,来迎人间约。在前有雪泽被苍生万物,后来人间,便只需迎一个死守的约。

身后传来妻的声音,我笑出来,合上眼,安心坠入无边黑暗。

这是我等的第三十九年,他终于来,我终于如愿。

 

彼时天下有雪,彼时人间……

有约。

 

——END

【2019.02.05 3:36 5327字】

 

写了三年史向,终于正八经谈了回双箭头暗恋。

蛮狗血的,没逻辑没剧情,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有第一人称爽一次的目标达成了(。)

这篇里的梗我自己都不太搞得懂,原稿忘在学校宿舍之后临时赶制,除了题目几乎没有一样的地方了,梗也是临时想的,真要解释的话就是【彼时天下有雪是景,彼时人间有约则是情,前文里太白和子美反复提到的移情于景,以情入景,雪是二人没能同看的景,约是二人没能告知对方的情】。

就这样吧!明年见了希望明年写的不会比今年更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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